桃子腳的建築密碼
桃子腳國中小校長/李惠銘
「新北市立桃子腳國民中小學」第一期校舍,是由簡學義先生主持的「竹間聯合建築師事務所」設計監造。簡學義,有「建築詩人」之稱,「鶯歌陶瓷博物館」亦為其作品。總體風格與日本建築大師安藤忠雄接近。
一、清水模:因為極簡所以豐富
1976年,安藤忠雄的第一件作品「住吉的長屋」,堅持以無顏色、無表情的姿態,面對四周極度擴張的商業主義。全境主要使用清水模的桃子腳,似乎也在延續這樣的堅持。
麵粉、糖和蛋是做糕餅的原料,用心研究、烘焙,它就能產生自然的美味,不必再添加化學劑料。
磚塊、混凝土也是蓋房子的原物料。使用時,應該要珍惜這些自然的產物,用心澆灌與擣實,讓水泥呈現它原始自然的美,不用再修修補補、刷油漆、貼磁磚等。用心在質樸、原始的事物上,讓人們不斷發現世界的自然與豐富,桃子腳從規劃校園開始,就在實踐這種教育哲學。燒製一塊磁磚要排放多少二氧化碳?再加上化學釉料,以及貼磁磚時使用的黏劑、塗料等,不都是在加重地球的負擔嗎?
其次,清水模是會呼吸的,因為表面沒有任何塗裝,隨著天候的晴雨,建築物會呈現不同的顏色與面貌,大自然的溫度與濕度,都可在牆上被看到與觸摸到。
而純粹、素靜的清水牆,因為它一無所有,反而能呈現豐富的光影。從白天到晚上,陽光到燈光,牆上光影是不斷位移幻化的。因為極簡,所以豐富。桃子腳的建築像一張無顏色的圖畫紙,忠實地襯托、承載親師生的歡樂與多采。桃子腳讓大家看到人和活動,而不是搶眼的建築物。
二、中軸大道:因為內斂所以無限
桃子腳校區是南北略長的方形體,校園規劃也從中間一刀劃開,以「中軸大道」區分左邊的小學部和右邊的中學部。印象中的「大道」,都是又寬、又直、又長,展現一種威權與霸權。而桃子腳的大道,卻是異常地彎曲與內斂。只有極目遠眺時,才會發現這是精心設計的。原來,地上的彎曲線,就是複製對面山巒的山稜線。
於是,我們從俯視的曲線,逐漸放眼,在大道的端點,接到對山的「山子腳」(山佳),再隨著一樣交疊的山稜線,一路蜿蜒到山頂,最後,則延伸到無限的天際。因為要蘊載這麼多的無限,因為要帶孩子飛那麼遠,所以中軸大道選擇彎曲與內斂的姿態,在千迴與百折間,蓄積無限的動能。
三、泛洪池:因為有夢所以最美
每年夏季午後的雷雨,都會讓G棟大樓地面淹水。
天上來的水,應該要讓它回滲到地下,進入自然的循環系統。所以桃子腳全校大部分採滲水鋪面,地庫就是一個超大的蓄水池。一方面,校區的水,也希望由學校自己解決,讓它下滲回收,循環再利用。如果每個建築物都能做到這樣,市區馬路、公共區域就不會淹水了。
但有時碰上驟雨,水量過大,一時回滲不及,於是大師在G棟大樓四周設計了一個「泛洪池」,來緩衝水勢。大師甚至還希望在雨天時,看到小朋友穿著花雨衣、雨鞋、拿著花雨傘戲水的情景。那是許多人兒時的雨中回憶。
「淹水」的同時,意外地發現,桃子腳除了有「光影」,還有「水影」,水中的桃子腳,一樣很美。
四、迴游階梯:因為有愛所以無礙
一般的「無障礙坡道」,其實都造成身障朋友很大的障礙。硬體上是「無障礙」的,但是讓身障的孩子去走自己的「專用道」,從人群裡把他們區隔出來,反而在心理上造成更大的障礙。
大師說,好久沒有在校園裡看到大家互相扶持的畫面。他很懷念童年上學時,大家扶著有障礙的同學一起上下樓的情景。只是,很久以來,他們都被迫孤獨地去走自己的「無障礙坡道」,於是這些畫面逐漸在校園消失了。
「迴游式階梯」是日本江戶時代的建築語彙,也是安藤忠雄和簡學義常用的建築形式,鶯歌陶博館中也有一座。大師讓它在桃子腳重現,而且承載了更多的愛與希望。
五、資源中心:因為分離所以牽繫
有別於一般「回字型」的校園,在「社區總體營造」推動高峰期開始規劃的桃子腳,將全校分為三個社區,也讓各教室從「集權的」、「管理的」傳統校園空間中解放出來。
於是,三個社區有了獨立自主的生活空間,也都各自擁有一座「資源中心」。校園裡唯一包覆鋼板的這三棟資源中心,負責供應三個社區的物質與精神資源。在每棟三層樓的量體中,包括了圖書館、教師與行政的辦公室,諮商與協談中心,以及老師的休息室等。
資源中心,等於是每個社區的「廚房」、「米倉」、「廟宇」和「教堂」。由三棟資源中心所內聚出的「中庭」,是學校最動態的中心點,也是三個社區居民生活和訊息的交流地。
六、社區空間:因為開放所以擁有
「教育從樹下開始」,桃子腳的誕生,也是從樹而來。
校名就是古地名,古時樹林與三峽間,旅人中途休息的桃樹下,現在化身為學校,繼續做為孩子人生旅途的知識與動力中繼站。為了延續土地的愛與力量,規劃團隊動員社區的老人家,把村子裡陪著許多人長大的樹移植到校園,「現在阿公阿嬤種樹,將來陪伴子孫讀書」。於是,在校園與社區的接壤處,大師闢出了降版一層的「社區空間」。它與學校相連而又獨立,親密卻不干擾。
這個社區居民專屬的活動空間,除了保存「社區造校」的集體記憶,也讓「社區造校」的行動延續。將來,這裡還可以成為很獨特的「家長接送區」。把一些特色餐廳引進來,親子可以在此共進早餐,下午可以先在午後的陽光中喝咖啡,等小孩放學,甚至一起吃完晚餐再回家。
我們無私地把空間開放出來,於是,我們擁有更多。
桃子腳一開始即以「不設限」的核心價值,探索校園規劃和學校教育的極限。希望從營造「無圍牆的校園」開始,為學生開展「不設限的學習」。
這是一所涵括最多不可能的學校,也是一所正在醞釀最大可能的學校。